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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繼續調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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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……來了嗎?

忽然安靜地嚇人,我能聽到的只有一陣由小逐漸變大的聲音。

“滴答滴答……”

水滴從沒有關緊的水龍頭滴下來,拍打在陶瓷上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我緩緩擡起手,指間觸碰到冰涼的鏡面。鏡子裏的那個人也擡起手,指尖與我的指尖觸碰到一起。我渾身一顫,只覺寒意徹骨。

“你——有什麽想說的嗎?”我看著鏡子中陌生的人,她渾濁的眼珠忽然放出光彩,那蒼白與鮮紅交織出的一張臉上,綻放出淒慘的笑。我看不到她的下半身,那沾滿鮮血的水手裙下,沒有雙腿。而她的頭發,幾乎垂到了地面上。

那張臉輕輕點頭。

然而就在這時,廁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,鏡子中的她轉頭,我看到了她裂開的頭骨以及滲出來的腦漿。

“段伊寧!你在裏面嗎?”

是藍瑨在外面不知好歹地呼喊。

我朝外看了一眼,心亂了起來,連忙轉頭對著鏡子說:“你想說什麽?”

然而,鏡子裏除了我自己的臉,再沒有其他人。

門吱呀一聲開了,整個廁所又亮起來,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一般。

我呆了許久,終於轉身除了廁所。藍瑨扛著拖把和黃誠站在廁所門口,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麽。

我擡頭,黃誠立刻低著腦袋把頭撇向另一側。藍瑨則三兩步走上來,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肩膀,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,似是十分焦急的樣子,問:“段伊寧,你沒事吧?”

我被他抓得煩了,皺眉甩開他的手,冷冷道:“沒事。”

這臭小子壞了我的好事,我似乎暫時不能給他好臉色看。我這人向來比較記仇。我看了眼被他們兩個擋住的路,黃誠好不容易想轉頭看我一眼,剛一轉頭就看到我幽怨的眼神,連忙閃到一邊。

我毫不客氣地往前走,轉身下樓梯。

“段伊寧,你怎麽跑這裏來了啊?”藍瑨拿個拖把不依不饒地跟在我身後。絮絮叨叨地跟個大媽一樣煩。

我忍不住回頭,他立馬停下腳步。這小子個子本來就高,現在站的地方比我高兩個臺階,我看他的時候幾乎都要把頭仰上天了。這個動作沒持續兩秒,我就覺得麻煩,索性轉身繼續往下走,說:“上廁所。”

“你不知道這個廁所鬧鬼啊,你到底想幹嘛啊?你也想見鬼啊?”他碎碎念地讓我有一種要把他嘴給縫上的沖動。

走到的三樓的時候,剛剛那兩個女生還在,她們腦袋靠在一起,目光齊齊往我這邊投射過來,臉上帶著表意不明的笑。我本以為她們在嘲笑我,繼續往樓下走到時候發現她們的目光巋然不動。

她們註視的對象,貌似是我後面那一位傻小子。

“餵,你怎麽不回答我啊?”藍瑨似乎一丁點都沒意識到自己是被註視的存在,一個勁兒地問東問西。

現在,估計那兩個女生的目光要轉向我了。

很有可能,我要成為少女心事催化下的犧牲品。

這些愚蠢的兒童游戲為何要扯上我?我回頭,果然,那兩個女生不友善的目光的確是盯著我的。

So?

我一個大白眼翻過去,她們戰敗,手拉著手逃開去了。

她們走了,藍瑨還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問來問去,好像壓根就沒意識到那兩個女生的存在一樣。

我嘆了口氣道:“藍小瑨,你知道剛剛有人在看你嗎?”

“嗯?誰?”他連忙轉頭,環顧四周,“我怎麽沒看見?”

我嘆了一口氣道:“沒看見就算了。”

“餵,段伊寧,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啊?又遠又——”

“你能不能別來煩我?”我停下腳步,不再畏懼高度差,認真地、一字一句地對他說。

他的表情陡然僵住。

我轉過頭,接著說:“我已經很忍耐了,但是你一再地煩我我也很無助。畢竟,我們只是同桌——對吧?”我走下了最後一個臺階,轉過身,盯著他的眼睛。看到他驚詫到說不出話來的表情,我的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。

黃誠從他身後冒出來,目光躲閃,畏畏縮縮,終究還是拍了拍藍瑨的肩,對他深表同情。

我立刻轉身離開了。

那種說不出的感覺——竟然是我對於自己嚴厲與否的反思?

簡直不可思議,我邊往回走邊歪著腦袋覺得神奇。我這種人,這一千年來從不交朋友,跟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,跟所有的人都無話可說,跟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任何感情上的糾紛。然而這次,我卻因為一個毛頭小孩來反思自己!

我搖搖頭,清醒清醒啊。不管怎樣,我都不能再和他走得越來越近了啊。假設真的成為好朋友——那該是一件多麽糟糕的事。

他是個除妖師。同時他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。他會擁有十八歲的模樣,他也會長成頭發花白的八十歲老頭子;他知道這世上有妖怪,但他不知道我眼裏的世界。我們,根本不該有任何交集。

我們絕對不能成為好朋友!

這一剎那,我忽然想明白了,自己之前對沒那麽兇不過是長時間不與人接觸的後遺癥罷了。我孤獨了一千年,偶爾也會失去理智。

那就再冷淡些吧。

不是你的錯,而是我的錯。

不能再錯下去了。

我進入教室前,看了眼外面的太陽,回憶起一千年來的孤獨,一抹苦澀浮上心頭。

沒什麽的。我都已經孤獨了這麽久了,再孤獨下去也沒什麽的。

黃誠勾著藍瑨的肩走過來的時候,我加快腳步走進了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。

這一下午我們都沒有說話。

他又像我第一天見到的那樣趴在桌子上睡覺,烏溜溜的後腦勺對著我,試卷被壓在他身下,搓了好幾個皺痕。

我本來應該像往常那樣拍他的腦袋提醒他的,可我還是忍住了。

好,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。

查完學校的事我就退學。

咱們江湖分別,永不相見。

下晚自習的時候,他背著書包從我身後離開了。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,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瘦高的背影看得入迷,前排的邢立忽然轉身道:“段伊寧,你今天怎麽這麽慢?”

我看到了他臉上微微泛紅,轉頭看了一遭,才發現教室裏的走讀生都走得差不多了。

我搖搖頭:“沒什麽,今天動作比較遲緩而已。”

“你身體好些了嗎?”

“啊?呃,好些了。”

我背著書包站起來,對他笑笑:“你先走吧,我等人。”

“藍瑨?他不是已經走了嗎?”他指指窗外。

糟糕,沒想到教室裏還留著一個大麻煩。

我笑了兩聲:“不是他,是別的班的,你先走吧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那——我先走了?”他指著教室的門,認真地看著我。

我微笑著點頭:“再見。”

他說了“再見”便也離開了。待他終於不再回頭,身影逐漸消失不見的時候,我才松了口氣。

教室裏還有幾個住校生在埋頭苦讀,我長籲一口氣,走出教室門口,朝著相反的方向,往高一教學樓走去。

這麽晚,應該沒人再去打擾我們之間的對話了吧。

我走得不快不慢,通過天橋的時候回頭看向高三的教學樓,光明和黑暗夾雜著,如黑白棋子一樣分布著。然而白棋早就繳械投降了,在這黑夜裏,黑暗終究會把光明吞沒。

高一生比高三生提前半小時放學,所以我通過天橋走到高一教學樓的時候,除了樓梯口聲控的燈,再也沒有半點光亮。

我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,上樓梯的時候就不用跺腳高呼了。

慢慢爬上四樓,我站在走廊上,秋風總喜歡在晚上出來閑逛。我感到一陣涼意,把敞懷的校服拉鏈拉上,最後瞥了眼夜空——不多不少的星星和一輪彎月,朦朧的光下能看到飄蕩過的淺淺的雲。於是我想到了雲陌這個名字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氣,轉頭往女廁所的方向走去。手機燈光掃過的地方是排列整齊的大大的窗戶和教室門,紅棕色的門上也開著一扇小小的窗戶。當然,無論是門還是窗戶,都是密閉著的。但是我能從窗戶裏看到課桌、講臺、黑板。此刻,他們應該都是很孤獨的。

我走到女廁所門口的時候,那個牌子還靜靜地站立在那裏。

我繞過那個牌子,聽到風吹得廁所門吱呀作響。我推開了門,手機燈光驅散了些許黑暗。我緩緩走了進去,光斑不斷變換著位置,我又看到了那面鏡子——它映出了我的臉以及刺眼的光亮。

砰的一聲門關上了。

我沒有驚訝,把手機放在洗手臺邊,看著鏡子中的自己,問:“你還在嗎?”我比以往更加仔細,仔細到我數清自己的睫毛眨了幾下,仔細到我看到自己嘴唇上清晰的唇紋。

我在等待她的這短暫時間內觀察了一些東西,這幾乎讓我忘記我此番前來的目的了。直到我忍不住伸手想整理頭發的時候,我手機的手電筒忽然滅了。

徹徹底底的黑暗。

名副其實的伸手不見五指。

我記得廁所裏有扇掛得很高的小窗戶,此刻仿佛完全不存在一樣。

在如此安靜的黑暗中我聽得清自己的呼吸聲,以及說話前喉嚨裏很輕的聲音。我問:“是你嗎?”

我沒有移動半分,任黑暗爬滿我的肩。

當我的雙眼漸漸適應了這黑暗之後,我驚喜地發現我已經能模糊地看出一些東西的輪廓了。比如洗手臺,比如這面鏡子,又比如——鏡子中的臉。

即便我已經見過這張臉,但是她在黑暗中忽然出現的時候,我的心臟還是微微抽動了一下。

她淩亂的長發從身後鋪天蓋地而來,遮擋住我身後所有的東西,以我為中心,慢慢席卷過來。

“放心吧,我聽你說,我不走。”在那頭發觸碰到我之前,我淡淡開了口。

她臉上的表情明顯停住了,我周圍的頭發也停了下來。然後,她微微扯起嘴角,蒼白的臉上仍然掛著血滴,那頭發便從她身後退了回去,變回原來的模樣了。

“說吧,有什麽想對人類說的,都說出來吧。”我緩緩擡起手臂,手掌輕輕往自己的臉頰上撫去,而鏡子中的那個人,不,連鬼都算不上的生物,也隨著我的動作,將她骨瘦如柴的手臂向上玩去,指間觸碰到臉頰。

她忽然呆滯了,我看到她慘白臉上的悲慟。

“為什麽,為什麽你不怕我?”她的聲音很好聽,很空靈,但卻是哭腔。

我笑了,雖然在鏡子裏看不到我自己的臉,但我知道我的表情。我笑得很坦然。“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,幹嘛要害怕?再說,我這人本來就膽大。”

“你、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?”

“嗯。”我笑著點頭。

“你要當心、當心那個人!”她忽然很激動。

我本來還帶著聽故事的心態來聽她講話,但是她第一句正經的話就是這樣?人啊,總是有點好奇心的。

我把眉頭一皺:“那個人?哪個人?”

她渾濁的眼珠子似是很驚恐,她說:“我不想自殺的,我不想自殺的……”她忽然垂著腦袋,頭骨上的血窟窿正對著我,她低低地抽泣,肩膀一聳一聳。

她低下頭,我終於看見了我自己的臉。

她像個幽靈般浮在空中,不,她就是個幽靈。

我稍稍往旁邊移了移,終於在鏡子中看到了兩張臉。我轉過身,她——就“站”在我身邊。

我試圖輕拍她的肩膀,這才發現,我的手完完全全地穿過了她的身體。

果然——她只是理智聚集而成的幻象嗎?

“呃……你能告訴我嗎?你跳樓那天的事。”

她止住了哭泣,慢慢擡起頭來,臉上劃過無數的“血痕”。

“我媽打了我一巴掌,當著整個辦公室老師的面。當時我的腦子裏是混亂一片的,我覺得丟臉,我覺得我的自尊就這樣被她輕而易舉地踐踏了,我覺得我活了十五年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。我想——離開她。”

“離開?”

她點頭:“是的,離開。”

“徹底離開?”

“徹底離開。”

“但你不是說——你不想自殺?”

“我從沒想過自殺。我當時想的是立刻馬上就離家出走,再也不要回來了。”

我恍然大悟。看來我這個一千多年的腦子也不會那麽靈光啊。

“但你還是自殺了。”我說。

她搖了搖頭,空靈的聲音繼續在黑暗的空間裏飄蕩。“我沖出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。”

“一個人?”

“一個男人。他就站在走廊上,笑著看我。”

“他說了什麽?”

“跟我來。他說,跟我來,你就再也不會有痛苦。”

“你就跟他去了?”

她望著我的眼睛,說:“你有過那種感覺嗎?大腦忽然間一片空白,身體做出令人驚訝的舉動的時候。”

我沒有說話。

“我當時就是那個樣子啊。他明明是個人類的外貌,卻像個鬼魅一般從走廊邊圍欄上跳了出去,就像我現在這樣——漂浮在空中。”

“莫非,他是個鬼?”

“那天,晴空萬裏。”

這就很奇怪了,鬼是絕對不能接觸到陽光的。那麽,難道他是個妖怪?

“他朝我伸出手,我就爬上了圍欄。我聽見我媽在我身後叫喊,可我還是踏了出去。”她的臉上掛著淒慘的、無奈的笑。

我能想象到當時的場景。她從墜落到水泥地上,血漿、腦漿糊了一地,她母親哭天搶地,那一剎那,仿佛人間是個惡魔當道的煉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明天繼續^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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